这世界，缺你不可

我是王者

这世界，缺你不可

我遇到郭冉是在巴黎戴高乐机场。


刚下飞机，我拿着在飞机上给沛沛念的故事书《傻狗温迪克》在行李提取处等行李，拿好行李之后我给接机的NONO打了个电话，他让我们再等一会儿，先别出去，现在外面塞车塞得厉害。


我们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沛沛马上爬到我的腿上，让我继续给她讲温迪克的故事，因为在飞机上她只听了三分之一就睡着了。我说“好，好，好”，翻了一下背包，才发现书不见了。沛沛以为是我故意藏起来的，无奈之下，我牵着她顺着原路走回去找。


一路上都是涌出来的人流，我们逆着人流找，快要放弃的时候，经过一间休息室，里面只有零星几个人，走进去我才看见一个穿着黑灰薄针织衫的女孩正在翻着那本《傻狗温迪克》。她穿着一双灰色的New Balance 运动鞋，留着黑色齐肩长发。我看她看书看得入了迷，甚至有点不好意思打扰她，沛沛扯了扯我的衣服，我才开口：“呃，不好意思，我们刚刚丢了一本书。”


女生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突然有些慌乱地说：“啊，对，这个应该是你们的，我刚刚在路上捡的。”我这才看清楚她的五官，并不是特别漂亮，但是皮肤白皙，看不出来有没有化妆，但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她把书递给我，我摆摆手：“没关系，你可以看完再给我，这个故事很短。”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可能是因为她刚刚那副专注的样子让我觉得她肯定很喜欢这个故事。“没关系，我以前就看过，只是今天看到又忍不住翻了起来。”“我也是，这个作家所有的书我都看了好几遍。”“哈哈，我也是，特别是那个陶瓷兔子的故事，我最喜欢！还有那个浪漫鼠，我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看一次！”我想，这就是一本书的魅力吧，可以让两个毫不相识的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突然感到熟悉和快乐，突然很想聊聊。


“我都不太好意思向别人承认我喜欢看小孩子的故事，都三十几岁的人了，哈哈哈。”她又摸摸头，自顾自地说。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所有的童话故事都是写给大人看的。”


“嗯？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但你不觉得听着很有道理吗？”这时候沛沛已经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你女儿？”她指着沛沛问我。


“呃，你觉得我们像父女吗？”


“不像。”她皱着眉头看我，然后又低头笑着对沛沛说，“你可爱多啦。”


沛沛咯咯咯笑了：“他是我哥哥。”


女生一脸惊讶的样子，突然又眯着眼看着我的脸：“怪不得我觉得你那么眼熟，你是不是那个……”


我突然感觉有点尴尬，赶紧问了句：“你来巴黎玩？”


“不是，我要去布拉格，在等转机，你们呢？”


“我陪她来旅游的。”


“真好！我每次来巴黎都是为了工作，从来没认真玩过！”


“你的工作是……”


原来她叫郭冉。


她说她在上海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工作，公司不大，大小事基本上都是她包办，而且她还经常需要去欧洲一些小国家出差。在旁人听来真的是一份梦幻得不得了的工作，但是其实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周末也常常被工作占据。就算是出差，也基本上都泡在工作里，因为如果合作谈不拢，就等于这次出差什么事都没办成，压力不是一般地大。


“不过你一点也没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和我同岁。”


“你真会说话，哈哈哈，不过大家都说我年轻哦。”郭冉不谦虚的样子，真的挺可爱的。


说起为什么会喜欢凯特这位儿童作家，郭冉说：“This is a long story（说来话长）.”


我大笑：“We are all ears（我们洗耳恭听）.”


刚刚说到她在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做事，常常要出差，因为每次跑出去都要办签证，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郭冉的老板索性让她办个欧洲小国家的移民，钱不多，但是能解决很多问题。郭冉想想也是，如果有个国外身份，以后也肯定便利不少，所以就着手找移民公司。联络几家之后，她找到一家国内比较大的移民公司，约了个时间直接面谈。


她走进移民公司的时候，人特别特别多，本来和她约好时间的刘顾问临时请了假，把她转给了另外一个顾问。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一个暂停服务的柜台前坐了下来，开始玩微信。这个时候，一个穿休闲服的男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径直问她：“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郭冉抬头，看到一张很像张孝全的脸，一不留神犯了花痴。“我本来……约了……刘顾问。”她说话莫名其妙地磕巴起来。“没事，你把资料给我吧，我来帮你办。”这个时候郭冉恢复了理智，因为之前跟她沟通的刘顾问是金牌顾问，已经四十多岁了，一看就是经验老到，办事效率高，换了个这么年轻的，谁知道靠不靠谱。


“没关系，我还是等李顾问吧，刘顾问把我转给他了。”


“这位同学，我这是在为你考虑，你看看这些咨询的人，你觉得你今天排得上吗？”


说真的，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一点也不讨厌。唉，这个看脸的世界。“好吧，我主要是想移民去布拉格。我考虑过很多国家，感觉捷克这个国家的移民性价比是最高的，但是……” 郭冉一边说，一边把填好的资料表格都递给了他。


“好，以后我就是你的全职顾问了，叫我梁栋就可以了！”


梁顾问看也不看资料就收了起来：“这里实在太多人啦，我们出去找家咖啡厅聊聊。”


郭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出了移民公司的大门，和梁栋到了楼下的星巴克。


“我一度觉得他是骗子，混进移民公司，趁人多把我给骗了！”郭冉笑着说。


她谈到那个梁先生时的样子……怎么说，会让你很容易就看出来，她在说一个她喜欢的人。


“后来呢？”我问。


后来的郭冉和梁栋就没怎么再见面了，基本上都是通过电话联系，但两个人聊着聊着移民的事情，就不自觉地聊了很多有的没的，比如喜欢吃的东西、喜欢看的电影，经常一聊就是几个小时。


不得不说，郭冉很喜欢和梁栋打电话的时间，但她也没有多想，觉得可能因为梁栋是移民公司里面资历比较浅的，第一次接单，当然特别积极。


没过多久，出差的工作安排又来了，这次是捷克。她在电话里告诉梁栋自己要出差，移民的手续要等出差回来再办了。


梁栋在电话里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我也要去捷克！怎么这么巧？”


郭冉觉得他一定是在逗她，笑着说：“好啊，那捷克见。”挂了电话，郭冉开始收拾行李。没有料到上海飞捷克的航班延误了，足足晚了两个小时。郭冉到了捷克机场打开手机的时侯，发现自己的微信已经炸了。全部都是梁栋的信息。


“到了吗？”


“航班延误了，还是没有电话卡？”


“我在大厅里等你。”


“你的飞机……也太慢了吧？”


“好无聊，你到底到了没？”


“你该不会已经走了吧？”


“不可能啊，我一直盯着出来的人看。”


“你再不到我就给你发自拍了。”


郭冉看着信息，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她拖着行李，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往出口大厅走去。真的是梁栋。远远地就可以看到他的短发，看到他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的样子。郭冉忍不住小跑过去，但又提醒自己要克制一点。


“梁栋哥哥是不是特别帅？”沛沛拉着郭冉的手问。


“哈哈哈，没你哥哥帅。”


“我哥哥才不帅呢，他总是欺负我。”


看到梁栋的郭冉平复了一下心情，若无其事地说：“你来这里干吗？”


“不是说好了捷克见吗？”梁栋说话时认真地看着郭冉，眼睛发着光。“你知道我给你发了多少条微信吗？”他把郭冉的行李接了过来，“小国家的航班最容易出事了，我真的担心得不得了！”


唉……郭冉在心里叹气，因为她知道，自己有点喜欢这个梁顾问了。把她送回酒店之后，梁栋回了自己的酒店。第二天郭冉就要出发去取合同，然后办个手续就差不多了。这算是这么多次出差里面最轻松的一次，她在路上还在盘算，等会儿事情结束了就联系梁栋，看看他有没有时间出来一起吃个饭，顺便谢谢他给她接机。


到了约定的地点，是个小饭馆，进去之后她找到了之前的联络人，对方公司来了四五个男的，围着一张圆桌子坐着，郭冉看到的时候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她坐下之后，简单地用英语介绍了一下自己，结果对方没说话，反而把服务员叫了过来，开始点菜。郭冉心里想，原来是想顺便蹭顿饭，这阵势摆得……等会儿别忘了拿发票，回去好报销。郭冉笑着用英语说：“这餐我请客。”结果联络人用蹩脚的英语问她：“款汇到了没有？”


郭冉觉得莫名其妙，因为这笔单子的状况是，定金老板已经付过了，合同也已经敲定无误，派她过来主要是把合同拿了，手续办完就可以走人，没说有额外的费用。


郭冉解释了一下，结果对方坐在最中间的那个人突然站起来拍桌子，然后指着郭冉用当地话吼了好几句，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她有点被吓到了，求助似的看着联络人，联络人听那男的说完之后问郭冉：“你是想转账，还是现在我和你一起去银行提款？”


郭冉彻底蒙了，虽然她出过很多次差了，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她也不敢乱说什么，就说她现在就打电话汇款。联络人翻译给那个男的听了，他才坐下。


她起身离开餐桌，一步一步地走，又不敢走太快，手里紧紧攥着手机，给老板拨了电话。结果老板没接。其实她最先想到的人，是梁栋。


她又有点不敢打给他，毕竟这是自己工作范围内的事情，但想了想里面的阵仗和那人凶神恶煞的表情，她还是拨了梁栋的电话。


他很快就接了，郭冉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梁栋刚开始接电话时还在开玩笑，后来语气渐渐严肃起来：“你就跟他们说汇款需要时间，让他们等一等，我现在就过来。”


郭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她真的不知道可以找谁，而这个只是在移民公司有过一面之缘的小职员却可以为了她放下手里的事情赶过来，多多少少有一种梦幻的感觉。


重新坐下来的时候郭冉的心已经安定了，她笑着跟他们说再等一等就好，然后拿起餐具开始吃东西。


梁栋到的时候先是和联络人聊了两句，然后直接帮郭冉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她回酒店等着。


郭冉本来工作起来也是狂人一个，但这次她乖乖地听了他的吩咐。


等梁栋回来，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


他这才告诉郭冉，原来是因为之前郭冉的老板跳过对方公司营销部的人，直接从他们老板那里拿到了订单，确实已经签了合同，但营销部的人因为自己拿不到回扣而不爽，就把合同扣了，然后才有了今天上午发生的情况。


“那后来呢？他们需要多少钱？我打电话跟老板商量一下，可以明天再和他们碰一次面吗？”


梁栋打开背包，把合同抽了出来：“我已经帮你搞定了。”


“多少钱？”郭冉拿着合同翻看，确认了好几次，没有问题。


“没多少，十万。”梁栋耸耸肩。


郭冉瞪大了眼：“你哪来那么多钱？有钱你也没必要给啊，我跟我老板说一声，他会给他们打钱的，你干吗要帮我们垫？”


“这不是麻烦吗？”梁栋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肚子饿了吗？”


郭冉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点点头。两个人叫了出租车，一路上郭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怎么都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梁栋带她去了海边的一家餐厅。天已经黑了，餐厅的四周点上了玻璃罩住的篝火灯，每一张餐桌都是独立的，四根柱子撑起一个屋顶。海边有点冷，服务生给郭冉披上了披肩。


郭冉终于想起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你究竟是干吗的？你一个做移民顾问的，哪儿来那么多钱？”


“哈哈哈。”梁栋忍不住笑了，“你这么瞧不起我们顾问啊？”


“不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


“对，我平时确实不在那里工作，那是我爸的公司。那天有空去溜达，谁知道遇到了你。本来想恶搞一下的，结果还真的成了你的顾问。”


郭冉又愣了，毫无逻辑地问了句：“你知道我多少岁吗？”


“当然知道啊，你第一天把资料交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你多少岁？”


“我九○年的。”


OMG ，郭冉心里只有这三个字母。30岁对25岁，这年龄差让她开始想逃了。


“但是当时刚好上菜了，我实在太饿了，所以还是决定吃完再说。”郭冉说话的时候，你只会感受到她的有趣和幽默，一点也没有历经世事的那种感觉，真的一点都没有。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在闪，是NONO，原来他早就到了，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都没有注意到。“不好意思，我要走了。”我匆忙站起来牵沛沛的手。“没事，有机会上海见。”郭冉摆摆手。走出入境大厅，坐上NONO的车，我们开始了巴黎之旅。


后来的故事，是郭冉在微信上告诉我的。在捷克那天的晚餐，他们聊了很多，分享了自己以前的故事。


郭冉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得了癌症，家里为了给她妈妈治病，四处借了很多钱，但拖了几年之后，她妈妈还是走了，所以她从小和爸爸一起生活。而她这么拼命地工作，也是为了还清之前爸爸欠下的债，让爸爸过上更好的生活。


而梁栋的妈妈在他5岁的时候抛下了他和爸爸，跟着一个富商跑了，这也是他的爸爸从一个大学老师改行下海创业的原因。后来他妈妈回来找过他们父子俩，带着一个小梁栋5岁的妹妹，他和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成了好朋友，但是他始终没有办法原谅妈妈。


我们都只看到了别人生活中最华丽的那一部分，忘了他们为了那一部分，付出的到底是什么。


回国之前，在捷克机场，梁栋送了一本书给郭冉，叫作《傻狗温迪克》。


这本书是他爸爸送给他的，里面讲的就是一个从小没有妈妈陪伴的孩子的故事，他很喜欢，经常翻来覆去地看，所以这本书他常常带在身边。


郭冉在回国的飞机上读完了这本书，下了飞机之后，她把这位作家写的所有的书都买了下来。作者名叫凯特，从小就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所以自己书里的主角，也大多来自单亲家庭。很多时候，作家写东西其实是为了慰藉自己，但同时也抚慰了很多难过的心。


回国之后，郭冉一直尝试着联系梁栋，一方面是想把钱还给他，另一方面，她想见他。可能更多的是，另一方面。但梁栋一直躲着她，每次接了电话就说自己忙，匆匆挂掉。有次郭冉已经有点恼火了，结果梁栋挂了电话之后发了一条短信过来：今晚出来还债！国金星巴克。其实郭冉也没猜到，梁栋一直躲着她的原因是担心郭冉还钱给他之后，两个人就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而这次见面，两个人还是像之前那样聊了很久，但结束后两人就各自回家了。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乃至之后半年的时间里，两个人都还是以这样的频率见了好几次面，吃了好几次饭，每次都很开心，但仍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最后，是郭冉自己断了这种联系。她曾经想过这是不是梁栋的一个游戏，也许他同时跟很多女生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关系，看起来是暧昧，但其实又比暧昧多了很多很多。


但她相信梁栋没有，她之所以也没有踏出那一步，只是因为她自己也害怕，因为在这样的年纪，她已经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差错了。


而梁栋却拥有很多的选择。


郭冉在最后是这么和我说的：“我其实觉得自己挺丢人的，因为我这辈子活到现在啊，拿得出手的故事也就这么一个，这也是为什么我跟你说的时候把他称作前男友的原因，可能我对于他来说，只是非常非常不起眼的一小部分，但是他对我而言，真的是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能惦记很久很久的人。我到现在还记得在捷克机场看到他时的那种感觉，真的真的，一点都忘不了。”


是啊，有时候停下来想，路上那么多的人，每个人，都有着满满的一段人生。那个看起来平平凡凡，和大家一样上班、打的、吃饭、喝水的人，可能是另一个人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一部分；而你觉得平凡到不行的自己，或许也占据了某个人的整个世界。所以，无论你幸福不幸福，都要幸福；无论你重要不重要，都很重要。


因为，这世界，缺你不可。






你的失恋、你的难过、你的挫折、你的坚强、你的振作、你的快乐……你能够和别人分享的一切，都是你的故事。每个人的故事都是特别的，因为世界上的你，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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